饮。
找出酒器,翻出烫酒的小炉,用蜡烛做火,她终于站到了摆放灵柩的厅前。
琥珀色的风曲倾入银壶,在烛火下缓缓温热起来,长平抱着琵琶坐到玉石灵柩前,调起了弦。
她一身泥土,指缝污黑,脸上也是纵横的灰印,却全然不在乎地盘膝在地,怀抱着琵琶,拨响了弦。
她喜游猎,好武艺,耐不住书画诗文,唯独偏爱音律,音律里又独衷琵琶。
并不是很久远的记忆,现在想起,却仿佛是很远很远的往事。
那是个年关将近的日子,红泥小炉上煮着热水,水里温着一壶酒,酒煮开了,白烟袅袅从细细的壶嘴里飘了出来,室内盈满酒香。
她坐在厚厚的毛氅上,看她的父亲带着醉意,抱着琵琶同她道:“宝珠,父皇教你曲儿,学不学?”
“学。”
“父皇唱一句,你学一句,咱们今天唱蓼莪,好不好?”
“好呀。”
咿咿呀呀的女孩儿裹着厚厚的棉衣,像个红粉团子,口齿不清地跟着男人的声音,他唱一句,她学一句。
琵琶铮铮,脆响声里光年流转,拨弄着琴弦的大手湮灭在时光里,剩下一双沾满泥土的小手用新磨出的嫩茧弹响同一根弦。
再没人会唱在她前面,只剩她一个人静静地和。
“蓼蓼者莪,匪莪伊蒿。哀哀父母,生我劬劳。”
“蓼蓼者莪,匪莪伊蔚。哀哀父母,生我劳瘁。”
“…无父何怙?无母何恃?…”
“…父兮生我,母兮鞠我。”
“抚我畜我,长我育我,顾我复我,出入腹我。”
“…民莫不穀,我独何害。”
“民莫不穀,我独不卒。”
——哀哀父母。
长平停下手,终是忍不住悲怆,呜咽着哭出声来。
一道绿芒从洞穴里飞起,掠过间间耳室,直直地飞到长平肩头,绿光里裹着伊珏的嗓音,三分惊异,七分疑惑:
“你们赵家祖上是不是出过疯子,在自己坟里造了一座大门?”
绿色微芒在长平肩头飘来飘去,仿佛迷了路的萤火虫。
长平好奇地歪头打量它,此前伊珏从未使用过术法,她以为是伊珏太小的缘故,没有传说中妖怪们神通广大的本事。
直到她被攥着手一路大风呼啸带进了帝陵,方知异志怪谈不全是编造。
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戳向绿芒,以为会触到实体,指尖却虚虚地透了过去,像戳进了一团冰冷的寒气里。
伊珏的声音又从里面传来:“作甚?”
她做贼似地飞快收回手。
伊珏没有计较她的鬼祟举动,再问:
“你家祖上真的没出过疯子么?”
长平本能地顶嘴:“你家才出疯子!”
她刚刚哭过,眼眶通红鼻音浓厚,伊珏一时没有听清。
绿芒飘到她身后,追问:“你说什么?”
失真的声音从脑后传来,仿佛墓室里的背后灵在喁喁私语,长平打了个哆嗦,顾不得争论,擤了鼻子瓮声道:“你在哪?带我去看看。”
“那你跟上来。”
洒完三杯曲风,长平对着棺柩行过叩拜大礼,将东西收拾好后匆忙钻进地洞。
这一回有伊珏的绿光在前方引路,她很快就爬出地洞一路疾行,开始还记得左转、直行或右转,没多久就再也记不清路,仿佛又回到地洞里,世界只剩下双腿和前方一点点光。
不知跑了多久,长平脚步沉重的几乎抬不起来,才看见前方另一朵绿芒,正被伊珏举在胸前。
绿莹莹的光晕映在他脸上,活似一只突然拦路的小鬼。
长平倒抽一口凉气,吓得险些背过气去。
伊珏浑不知自己模样惊悚,还朝她招手催促:“快来,你可真慢。”
长平站着未动,她腿软的厉害,能站在原地已是不易,伊珏却上前来拉她:“来,带你涨见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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