体面。洪珠说过的“戏比天大”,也不能再是什么颠扑不破的无上准则。
洪珠,洪珠。前线的消息也总是牵着所有人的心。他们连洪珠师父的下落都不得而知,只是知道她那时投身前线。
她如今作什么事务?可还平安?在读书看报的时候,能否读见庆昌班的报道?他们与西迁到渝城的学者作家合作,排演了不少时事戏,每一部都能惹出一番议论来,总是让道琴搓着鼻子得意许久。
真想让洪珠师父知道,她教出来的徒弟们真的与她一心。道琴这样说着,把所有新排的戏本海报都理好放了起来,要是能见面,我想给师父看看。我没有继续唱她的戏,可我还是和她一心。
还或者,如今不知隐居到了何处的王玉青,是否知道令他失望了的柳方洲与杜若,如今担负起了整个庆昌班,是否也会挂念起他耗费了半生心血的这些人与事,是否晓得庆昌班无论如何都坚守着气节?
这些渺远的挂念,也在这艰苦的岁月里慢慢地回响着。
快的时候,则是因为庆昌班一众人的相互扶持,同心共守。
从京城一路漂泊到如今,勉强能在宝圣戏园安身,也算是有了在渝城谋生的资本。日子过得久了些,他们也对宝圣小楼产生了些许依恋。
渝城风物与京城大不相同,饮食辛辣可口,气候朦胧多雾,建筑依靠山势层层叠叠,景色动人。
只是哪里都比不得他们曾经的泰兴胡同。
来年清明的时候,众人在后门边的角屋里为项正典立了牌位,黑漆笼龛里摆着他生前惯用的盔头与靠衣。
有时道琴从后街买回来什么点心吃食,会在供桌前也放一碗,油光光的豌杂面还记得要撒满了他爱吃的香葱小蒜。杜若随着节令莳花养草,也常常换着供瓶里的鲜花清水。
曾经失去手足朋友的、钻心透骨的痛苦也许会随着时间松缓些许,剩下的人就算是向前看,也难以忘怀曾经的同伴。
这并非是软弱怯懦,只是过去的一切铸就得太过圆满,瓷器一样泛着白光。
就算战争变故将这圆满的一切无情跌碎,剩下的人被碎瓷片扎了满手满眼的血,还是要将它尽力修补起来。
庆昌班的几个人再一次在宝圣戏园商议起事务。他们所有人对这些事情都已经十分熟练,戏台上下都安排得妥当。
“要排演《玉堂春》的话,还差两个‘三堂会审’这一折的老生。”道琴挠了挠眉心,“现在渝城的戏班零零落落的,也不知道能不能找着。”
“要老生的话……”柳方洲把手里的密信折起来,“我这里接到消息,有个曾经大名鼎鼎的坤生,是可以来合演。”
“谁?”道琴咬了口米花糖问,“身法够不够漂亮?名气够不够大?”
“曾经喜合班的唐流云。”柳方洲也从他的纸袋里拿了块米花糖,“可还入得了乌珠勒管事的法眼?”
自然是唐流云。她在港城沦陷之后,为了救亡工作而四处奔走,辗转各方。她最新一封写给柳方洲与杜若的信里讲,组织让她到后方来监理信息流转的事务,或许需要一个可靠妥当的落脚处。
柳杜两个自然是欢迎的——能够为这片土地间接地做些什么事。柳方洲思虑再三,还是在唐流云抵达之前,写信向她讲明了他与杜若已是恋爱关系。
“小弟之前不知如何措辞,并非有意隐瞒。”他写,“我与杜若多年执手同行、惟愿偕老,还请流云姐莫要见责。”
而唐流云的回信语气诙谐轻松地多:“我之前虽然并未明知,听闻之后也不意外。难道你二人如何相处,真当是为姐毫不清楚么?”
《最后一战》的号召雷霆一般传遍了国家的北方,经由唐流云的转达,让身在陪都的柳方洲与杜若心里也泛起了期望——也许漫漫长夜将尽,东方又要迎来光明了罢?
《玉堂春》的故事,并不算多么稀奇。只是风尘名妓苏三与贵家公子王金龙定情,被诬蔑杀人而打入死狱,谁知那三堂会审的巡按正是她满心牵挂着的公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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